强兮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学者,他说像他这样爱好哲学的人就是学者。来京的车上就想好了,自己的名字太俗,以后和身份就不符了,于是在“强”后面加了个“兮”字。这是他来北京落实下来的第一件事。
其他的事不是太好落实,比如傍晚才到北大,在校园里是找不到住处的,他认不识一个人,宾馆是要钱的,他带的钱没有考虑这么奢侈的事情。在地图上查一下,北大墙北就是圆明园,那里有个地方写着福海村,或许可以租的得到便宜的棚子。
经过清华西门的时候,强兮认为有时来清华也很有必要。于是他停下来扶着石狮子往里看了看。
到福海还有些距离,天也晚了,清华西门马路对面的西北角是个岗亭,门开着。强兮探头过去,没有人使用的迹象。强兮就把肩头还有氮肥味道的塑料编织袋扔下来,取出凉席、被子铺了。摸一下内裤里的钱还在,心里就安稳多了。
九月初的天还很温和,强兮感到自己很有运气,才到北京就找到了安顿的地方,再学不出名堂就只能怪自己了。
四月份强兮就拿到了高中毕业证,那时高考前有个资格考试,强兮除了政治,其他的分数距离及格还有不小的差距,就没能参加高考。
也好,强兮想,那就一门心思学习哲学吧。高中政治老师每次在强兮回答问题后都会加上一句,“你是天生学哲学的料”。
高中还没有哲学课,老师说政治就是哲学,强兮就把政治学得很好。他把“运动是绝对的,静止是相对的”、“从量变到质变”、“生产关系决定上层建筑”什么的背的滚瓜烂熟。他觉得不够,就省了一个礼拜的饭钱,到镇上的书店看看有什么哲学的书。《马克思全集》是有的,太贵,强兮没有那么多钱。最后营业员找了一本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,说是好几年没人翻过,强兮知道尼采,如获至宝,递过去两毛八分钱,接了过来。
查拉图斯特拉说的什么,强兮读不明白,问了政治老师,讲的强兮头脑乱得跟麻似的,越发不明白了。强兮想,或许在北大才能有人讲得清楚,就做了决定。
第二天强兮很早就起来了,他带来了牙刷也带了毛巾,岗亭旁马路和北大北墙之间是个水沟,正好洗洗漱漱。强兮对着水面把头发打理了一下,把刚换的白衬衫的钮扣一个个检查了一下。把牙刷放在左上兜,和圆珠笔并排,也不算难看。他娘前天烙得煎饼还不太硬,强兮就着一根腌萝卜吃了。
北大的哲学系距北门不远,强兮打听着走进教室时还没有学生进来,他就把带来的高中政治课本翻出来读了几页。
随后的日子,强兮过着的日子和时钟一样规范。收拾铺盖,在水沟洗漱整理,去北大或清华,吃煎饼咸萝卜,听课,再吃煎饼咸萝卜,打开铺盖睡觉。
周末,强兮会在岗亭呆上一天,他读从课堂上老师发的讲义,他大约都能背得下来,虽然大多内容不太理解。
每天都有几个人到岗亭问路,有的会一口一个警察同志,弄得强兮很不好意思。不过,他想这也不错,这就不会有人来偷他的被子了,不用上课时分心这个事情了。除非真的警察过来,他在这儿还是能安稳下去。
半口袋的煎饼快吃完了的时候,中秋节也过去有一个月了,天气里最后一丝温暖的气息也没有了,强兮一夜会被冻醒好几次。
讲义积得很厚的几沓,最初已经覆盖了一层尘土。
强兮那天晚上很焦躁,发了高烧。早上起来到水沟洗漱时,发现水面有一层薄冰,水里自己的脸色有些苍白。
强兮那天没去北大,也没去清华,他在岗亭里呆坐着,期望有人来问路,然后喊他一句警察同志。但一天也没一个人过来。
他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,在北大的教室他都是坐在后排,和同学隔的很远,老师也没提问过他。
慢慢的,强兮认为岗亭比哲学还要重要,他呆在岗亭的时间比在哲学课上的时间更长,那些讲义他也懒得翻了。
一个深夜,风刮得特别厉害,雪花飘了起来。强兮把所有的衣服套在身上,裹紧被子,但依然没有温暖。
早晨,强兮把铺盖卷好,放进还有氮肥味道的塑料编织袋,又把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塞到一边。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火车站。
二十多年了,强兮几次想来北京,都在最后的时刻否定了。我说清华西门外早改造了,没有岗亭了。看得出来,强兮有些失落。
乔迁 2017.9.28凌晨与于东窗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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